向郁娇没想到,金懿尧会让她住进家里。
全屋都是冷硬的红木家具,衣柜前有一面厚重的穿衣镜,旋转楼梯的扶手已被抚摸得光润,朴拙的装修风格让人像是回到了上个世纪,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显露出岁月的痕迹。
一问,果然这房子还是九十年代末的,她问他为什么还住在这儿,他笑了笑,像以往一样没有说出多余的原因,只是一句“住习惯了”。
被偷拍以及贷款的事情,她是在电话中告诉他的。叙述简明扼要,也没有任何把自己置身事外的尝试。
她不想在这种时刻声称自己有多么多么爱他,爱这种高尚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在他们的关系里。
她也知道,金懿尧不会为了这些事冲她生气,果然,电话那头沉吟良久,最后传来一句:“我明白了。”
还没等她说出安慰的话,他便转换了口吻:“那地方算是没法住了,你要是不嫌弃,就来我家吧。”
她没多想,带着简单的行李上了他派来的车。
当天晚上,他们在他与自己妻子曾经的卧室里缠绵。那床是美洲殖民式风格,四角有四根柱子,她抱着其中一根柱子,感受着男人炽热的阳具在自己的体内进进出出,内心却怎么也无法集中于性事。
或许是这间屋子的空气里凝满了沉甸甸的回忆,譬如她抱着柱子的时刻总不由自主地在想,他年轻时是否也在同一个位置尽情释放过他的爱与欲,想来答案是必然的。
在地球的另一端生活着一个幸运的女人,经过了他生命中最美好最辉煌的片段。
春风一度,现在,剩下来给她的却是满地残阳。
所以她做着做着,忽然流了满脸的泪。
金懿尧吓坏了,他永远是那样细心,即便在她背后也能察觉到情况异常,急忙抽出分身,捧住她的脸:“怎么了,娇娇,弄疼你了吗?”
“不是,”她勉强地笑了笑,比哭还难看,“就是有点担心你。”
他在她的眼泪上留下细碎的吻:“我吗?我没事的。”
他说,他什么都拥有过了,有金钱,有爱情,有权力,有孩子,有成功时的快意,也有濒临失败的力挽狂澜……到如今就算折在这件事上,也是时也命也,他不后悔。
向郁娇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倾听着这一切,却默默想着,可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如今连你也要失去了。
只是她没有说出口,似乎连自己也不太能接受自己这“婊子无情”的一面。
那晚他们没再做下去,只是互相拥抱着,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世界又是新的。
她起床时金懿尧已经去行里了,楼下给她热了早餐。
她知道批贷款的事情九成已经敲定,便给梁轲发去了信息。
直到下午他才回复,果然,贷款的事情成了。
梁轲说,她现在随时可以离开金懿尧。
是啊,她与他,终于失去利用价值了吗?
除此以外,或许是为表关心,他又问起了一些学校注册之类的琐事。她一一回答,是的,很好。
末了,梁轲宽慰他,只要新区的开发进展顺利,永信地产就能及时偿还贷款,金懿尧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是,比起梁轲,无论从理智还是情感上,她似乎更加相信金懿尧的判断。
他有那么多年的金融从业经验,或许光凭感觉就能知道哪种贷款会坏账。
只是眼下,她也只能哄着自己往相反的方向去想。
下午,她在这座布满回忆的宅子里呆到发闷,索性打车去了郊区。
浓重的不安需要找到一个出口,因此,她想干脆去拜访何露岑的那位李天师——多少有些“临时抱佛脚”的意思。
“觐见”的程序还是同上回一样繁琐,她用金行长的副卡贡献了一笔小小的香火钱,换来一个与天师单独谈话五分钟的机会。
进到内室时,她忽然想起上次师傅送给她的那张诗词,便决定问一问。
李天师见人总带叁分笑,那双小而弯的眼睛也不知有没有仔细看她,只说道:“话休烦絮,小姐你的命只一句话,是:‘公主命,丫鬟身’。”
她微微一怔,回味了一下,觉得倒是这么个意思,她的命不好。
于是她又问道:“我有一个朋友,最近遇到点事……”
旁边的年轻弟子插话道:“他人的事情没法代看,可以随我来求签。”
她便跟着去了,手起签落,天师弟子找出对应签文递过来,只见上面写的是:
“水滞无舟楫,飞鸿落雪泥。重忧心绪乱,相逢恐宜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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