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已熄灭,只余冰霜,令人齿寒。
黑暗中,裴翎不解地睁大迷蒙的双眼,她待喘息不再急促,攀着乔昭的肩膀,疑惑地凑了上去。
她秀眉轻蹙,捧住他脸,羞羞答答地问:“你怎么啦?”
乔昭默不作声,心已像被剜去了一般的疼痛!
他尽量控制着气息,镇定心神,竭力稳住自己。
裴翎娇羞无限地伏在乔昭胸前。
她温润的指尖缓缓抚过他的脸颊,自额而下,眉毛,眼睛,鼻子,脸颊,嘴唇,一一细细轻抚摸索。
“到底怎么了嘛?”
他的眉眼在她的指尖下凝聚成一缕滚烫灼人的热度慢慢向她的心尖传递。
乔昭不动声色地看着裴翎,她脸颊绯红,含情的眉目生动如画,双唇娇艳湿润。
水意朦胧的眼眸中滚动着波澜水光,如星河璀璨。
他定定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里暗自镌刻着她的身影。
就像日月鸿蒙,天地初开,他的眼里就刻着她的身影,即使再过百世千载,也只有她的身影!
乔昭凝望了许久,方捉住她放肆游走的手,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你回家去,我有些难受。”
他轻轻将裴翎按住,又扣住她的腰,慢慢地将她推开。
裴翎面色一变,恐慌与不安顷刻从心头袭上,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抱着他的手都有些晃动!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你受伤了。”
她一时惊惶不已,心疼地紧紧执住了乔昭的手,“我现在便去找谢玉怡要解药,我告诉她明日就会与乔澈成亲。”
乔昭的唇角翘了翘,眼角带着温和的疲惫,“明日?不嫌仓促了?”
“不了不了!乔昭我错了。我现在就走。”
她说着便慌张地整衣下榻。
“别,翎儿。”乔昭迎着裴翎的目光,更加握紧了她的手,“翎儿,不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呢!”
乔昭的眼神黯然,嘴唇苍白毫无血色,声音也有些虚浮孱弱。
瞧着他病恹恹的样子,裴翎的心止不住地下沉。
心底说不清是因为心疼,还是因为害怕而纷乱如麻。
乔昭将她青葱如玉的手指按在了自己的唇边,低声道,“就叁日以后吧,我想看你着嫁衣的样子,明日来不及。”
他轻啄了一下她的手背,“翎儿,你现在先回家,亲事不必你操心。”
“可是,我担心你!你都这样了!”
裴翎迟疑片刻,带着几分惴然与不安再度将他抱紧,“我就在这照顾你不可以么?”
乔昭微微地笑了,他将娇柔纤细的裴翎裹在自己臂弯里,一下一下地吻着她的发丝。
“我没事。真的,就是有一点点不舒服。缓一缓就好了。”
裴翎心尖猛地泛起一股酸楚,她心下茫然,看着自己与他的乌发纠缠在一起,视线渐渐开始湿润。
她并不想哭,可是泪水就是不听话地涌出,再难发一言。
乔昭微微低头,默然望着她的泪滴。
临别的萧索与酸楚如潮涌来,他痛彻心扉!心中的绝望崩溃,似滔天洪水!
他曲结挣扎着,面上渐渐呈现出痛苦绝望的神情!
裴翎依然一无所觉,她不舍地蜷在他怀中。
他的双臂永远如此修长有力,不管人间多少风雨对她如何肆虐,他都能给她一生的庇护!
可是此刻他竟这样苍白狼狈地躺在这里,裴翎心头大痛,她胸口微微起伏着,眼角的泪珠无声溢落。
乔昭抱住她的颈,竭力让自己的声音轻描淡写,轻轻笑道,“我真的没事。”
他极力控制住颤抖的手,抚上她的眉间,冰凉的手掌贴着她泪湿的脸颊轻轻徘徊摩挲,不断拭去她滑落的泪水。
裴翎咬着下唇哽咽问,“那我明日还可以来吗?”
乔昭冷若冰霜的手指撩起她额前被泪水打湿的发丝,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额,“等事成以后,事成以后我们再见好吗翎儿?”
裴翎只好低应了声,想到又将有几日不能见到他,便更加用力将他抱紧。
乔昭却不敢再看她,他强撑着扶她起身,强撑着含笑为她穿好鞋子,整理好衣裙。
又伸手,探上她的肩头,轻轻抹过她素白裙衫上的冰晶雪魄与山河湖海的暗纹,将她凌乱的衣角仔细掸平。
十六年来,他也曾无数次为她弯腰,他也曾无数次为她垂首,他也曾无数次为她操心。
这对她来说,只是平平常常无数次中的其中之一。
这对他来说,却是此生最后一次的靠近。
裴翎一步叁回头,她带着担心,不舍与牵挂,茫茫然地转身,茫茫然地踏出了千秋殿。
乔昭面色平静,他静静地看着裴翎的背影,他静静地看着她消失在门后。
他没有再笑,也没有落泪,只是忽觉喉中不适。
他喘息着,不停喘息着,唇角有血开始渐渐滴落。
抬袖去拭,一摊殷红的血迹。
鲜艳夺目,似乎也没什么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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